林園工業區的空汙製造機，與中山大學的藝文夢十夜

高雄林園，以前養殖漁業很發達，國民黨政府於70年代的十大黃金建設計畫，讓這個小漁村從此步向另一種命運。在1988年，林園工業區在豪大雨期間，偷偷將工業廢水排入水溝，造成居民賴以維生的魚蝦大量被毒死。居民開始向工廠抗爭，時間長達20幾天，最後工廠以賠償了事，總金額達13億元。

然，問題依舊沒被解決，污染狀態依舊，出事後的抗爭、賠錢，都無助於這塊土地的健康。人性，總是這麼廢；因為錢拿了、嘴就閉了，但最後人生都拿去付醫療費。居民無力、政客無視、廠商無良；三個歷史共業結構，串成渴望一口新鮮空氣的悲歌。

我騎車行經當地歷史悠久、長達兩百多年的廣應廟前面，然後再抬頭仰望灰濛濛的天空。廟方自稱：「收盡源頭水，買進世間田」，因為它位居山麓、坐北朝向高屏溪出海口，即所謂「收盡源頭水」；而廟宇前方自古就有一個灌溉渠道，故能庇佑林園地區，百業發達、家富人樂。在石化工業佔據之後，廟埕的王公爺恐怕也無法保證居民的信仰寄託，能夠化為真實。

林園空汙，2016年12月3日速寫

國立成功大學台文系系主任鍾秀梅，一再向大眾沈痛疾呼，卻猶如啞巴吶喊。不再被媒體眾人關注的林園石化工業區，這40幾年下來依舊「低調」製造汙染毒害，加上高雄油廠雖被關閉，可實質上的生產螺絲卻轉移到林園，加劇原本的汙染產能。我在王公路上隨便一望，就能見到幾公里之外的大煙囪，夙夜匪懈地為台灣拚經濟。拿出畫筆，卻也不知該怎麼下手，只好像在畫水墨，暈染中帶些「迷人」的「情調」。

林園的港埔國小外牆，立著幾段顯眼的標語大字，突然，異常諷刺。校園旁側就是重度污染的冰冷工業，所以「地球無污染，健康又平安」十個字是要寫給誰看的呢？工廠的老闆嗎？還是無辜受害的小學生孩子們？

這種白痴到極點的畫面，大概只會在共產國家才會出現吧？例如建設祖國、人民第一的怪離口號。尤其林園南側的汕尾地區，更是污染物質的下沈累積重鎮，以前這裡是祖先世居耕耘的清淨樂土，而現在只是一片荒蕪，無止盡的塵霾荒蕪，以及凋零的村鄰人口。

這幾家公司：中鋼、中油、中船、台電，以及其他重工業運作所排放的廢氣，讓我這個外地人騎在台17線道路的時候，都深覺驚恐害怕。我們時常嬉鬧怒罵的「鬼島」兩字，在這就是最完美的呈現；空汙製造機器，全年無休、日夜運作。在這生活的感覺，豈止鬼島？根本地獄。

在這出生的孩子，得給予沈重的悲憫。除非哪天，這裡的園區變成廢墟，空氣品質更勝於無感的拼經濟口號。

從林園返回高雄市區，又是一段長征；路上，腦中依然映著臨海工業區的巨大煙囪，著實令人震撼，就像中世紀居民看到工業時代的機械巨獸。穿越三多商圈與鹽埕區，我再次來到久違的西子灣與中山大學，然後繼續往山上騎，來到山腰上的藝術大樓。其實這才是我來高雄目的：一位曾在國立竹東高中相識的學生，這天要在這邊進行作品發表。她唸的是國立中山大學劇場藝術系，然後擔任此戲的劇本跟執行導演；兩個月前，就邀我去看她監製的戲。

戲名叫《夢十夜》，改編自日本作家夏目漱石（なつめそうせき）的短篇同名小說，其創作年份為1908年。我沒看過原始文本，但感覺就是一齣充滿詭奇幻想、繽紛奇麗的夢境演繹，因為戲劇就給我這種視覺、聽覺上的情緒。這也是我頭一次在這漆黑空間，跟著一群人、包括她的高中同學們觀看劇場表演，有時也跟著其他人同時思索這些夢境是在講些什麼日常現象或故事。